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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蜕状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臣闻玉堂给札,故事也。
祖宗盛时,率以来天下之英才,观其论议,以定一时之国是,非细故也。
比奉诏旨,召试汤汉、黄二人。
臣待罪禁林,偶当发策,私切惟念十数年所问之题,或言度数,或言古史,或言钱谷之琐屑,或言礼乐之繁简,皆非当世要务,辄不自揆,撰述四条,以静激顺拂、用舍得失为问,而抑扬开阖,不为枝辞,意甚坦白。
其所关皆当今国论大节目,使答策者随问指陈,固可以空臆尽言,极论时弊,而无所回挠讳护。
今观臣所对,以借学经靖顺之误为执事大人之讥,最切中今日之病,与臣所问喜静恶激、喜顺恶拂之语尤相发明。
至于论君子小人分数消长,早晚讲不当并为一,国家纪纲不可废,其言皆是也。
惟是揄扬大奸一节,用意包藏,最咈天下之公议。
臣读之至此,口呿汗下,为骇愕。
之言曰:「淳祐初元,一相当国,虽牢笼把握之,人议其奸,然担当开拓得去,毅然与人主论是非,则于大臣身上事本不为过」。
呜呼,信斯言也!
是杜、富、韩、范其人也。
其抆拭大奸,可谓至矣。
然尝论之,古之专任宰相者,谓其能总揽庶务,凝定国势,非使之牢笼把握以固权利也。
今大奸以挟数用术为劫制人主之具,而人主不之觉;
以邪谋秘计为愚弄人主之资,而人主不之悟。
彼之所以得罪天下者此尔,而谓人议其奸,可乎?
古所谓担当开拓得去者,谓其德足以任重致远,量足以翕受敷施,非谓小有才而无忌惮也。
今大奸不能捍禦外患,而专假和议,为买静之镃基,而自谓有才;
不能开诚布公,专任私意,为谋国之张本,而自谓有术。
彼之所以得罪于天下者此尔,而谓担当开拓得去,可乎?
古所谓毅然敢与人主论是非者,谓其能区处忠邪,剖析义理也。
今大奸以信任群小、椓丧王国为是,而废弃忠贤一念则不以为非也;
以刻薄政事、朘削元气为是,而封培忠厚一脉则深以为非也。
彼之所以得罪于天下者此尔,而谓能与人主论是非,可乎?
古之所谓大臣者,谓其能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也。
今大奸以功利之说,富国强兵之资,而勇于自利,以权谋之术操制天下之本,而巧于自谋,公论已沸而不知退,事势已穷而复欲求。
彼之所以得罪于天下者此尔,而谓能尽大臣之事,可乎?
夫误国之罪,莫大于此,彼以一身而会其恶,此固陛下之所深恶,而天下公论之所不容也。
陛下自甲辰改纪,屏而斥之,明示意向,以弗复用。
十馀年间,通国上下无敢齿之者。
而臣乃辄犯不韪,嘘久寒之灰而重然之。
非病狂丧心,臣不知其所以为言何也。
其不出于大奸之嗾使,必出于一时之观望。
彼大奸之心无一日不在钜鹿下,又重之以人物眇然之,奸党属目之际,一旦给札之士奋然推称其才量,以为可以当天下之大事,此犹称卓、莽而誉盗蹠,固卓、莽、盗蹠之所欢欣而鼓舞也。
万一有怵其邪说,或动宣室之思,信其邪谋,遂下追封之诏,则天下之事去矣。
迩日以来,外论鬨然,以为大奸复出。
必大奸自谓嗾饵之说得行,其徒哗然附之,遂以为此言出公论之推许,而陛下且将信而复用之也。
陛下祖宗之托,所以为贻谋燕翼计者甚至,决不忍轻怵其说,举天下而付之一掷。
然此论易于蛊惑,若非陛下深长其思,坚定其守,则必为邪说所摇,必为小人所乱,其所关系甚大。
副本初传之日,缙绅暨六馆之士一词愤之。
惧人之议己也,则亟更定元本,改「人议其奸」一句为「莫掩其奸」,改「大臣身上事本不为过」一句为「反有非君子所可及者」,之心迹,至是益周章矣。
夫誉大奸而误主听,其罪固不胜诛;
窜元本而欺天下,其心尤不可恕。
尚敢于欺陛下,何不敢于欺天下哉!
臣行将告归,本不欲多言,以重仇怨,而缙绅六馆之士往往咎臣,以为不当无所可否,存之以惑观听。
至危言切责,以为党奸。
臣窃观含糊于当世之事,而果决于誉奸相之能。
誇诩担当开拓之才,以潜移上意;
覆护牢笼把握之罪,而追仇议者。
公论在人,自不可泯。
第改本既出,是非并行,或恐外以逃公论之抵排,而阴实为奸人之道地,果如人言,则臣罪大矣。
用敢冒昧陈其颠末,庶陛下知大奸之不可用而邪论之不可信也。
高宗皇帝谓辅臣曰:「试馆职人当取实有文学议论,若召试备礼,非祖宗取人之意。
近日三人试卷,朕尝亲览,如沈长卿辈,尚怀朋附,又不实陈实事」。
大哉王言!
真召试取人之良规也。
臣谓今日臣之言即沈长卿尚怀朋附、不指实事之意也。
欲望陛下以高宗皇帝为法,深察朋附之言,坚定凝固,寘大奸于度外,则宗社幸甚。
钦宗靖康元年二月 南宋 · 沈长卿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七、《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宋史翼》卷一一
靖康元年二月二十二日太学生沈长卿谨昧死再拜献书于皇帝陛下:臣观自古天下国家所以败乱而不可救者,始于人君赏罚之不明也。
盖赏罚者,人主之大柄。
古者爵人于朝,与众共之;
刑人于市,与众共之。
欲其合天下之公心,不敢有异议而已。
舜之举十六相也,天下之人谓之八元、八恺。
其窜四凶也,天下之人谓之梼杌,谓之饕餮。
夫八元、八恺、梼杌、饕餮,非舜举之也,天下之人共赏之也,非舜窜之也,天下之人共罚之也。
圣人赏罚之柄如此。
汉唐之末,时君世主昏暗不明,赏罚之柄夺于权臣,其所赏者未必有功也,所罚者未必有罪也。
赏罚不明,天下解体,乱亡随之。
如汉之哀、平,唐之懿、僖是也。
此数君者未必如桀、纣之暴乱酷虐,惟其赏罚不公,使忠臣义士衔恨而死,是以至于灭亡尔。
恭惟皇帝陛下即位之初,大明诛赏以示天下,当取法于尧舜可也。
而比颁明诏,前后或异,若有奸邪罔上之臣乘扰攘之际,乱陛下之聪明者。
臣少负耿介,慕刘蕡、贾谊之言得事君之节,而小仲舒之论缓而不切,愤然有意于刘、贾。
臣请为陛下直言而不讳。
臣闻二月初五日,陛下罢李纲右丞
太学生陈东等率士数百伏阙上书,极言李纲忠义,李邦彦奸恶,冀陛下聪明睿断,罢邦彦而相李纲,以厌天下之论也。
于时,京城百姓群聚阙廷,不约而来者几数万人,仰天椎心,祈哀请命,莫不欲李纲之相、邦彦之罢也。
洎陛下遣使宣谕,复旧职,众志遂定。
其后乘时恃众,殴击内侍,盖缘平居细民受虐之深,积怨之久。
今日戎虏拥兵,困辱中国,夺我玉帛,侵我土地,非由此曹何以致之?
故危疑之閒,发其痛以至于极,非士人所教而为之也。
夫举数万之众,不烦召而群聚帝阍,若出一家曾无异意者,岂陈东一布衣寒士所能驱率哉?
盖其平日公论如此,不胜其忠义愤激之切,诉于陛下尔。
谄谀无知之人,阿附邦彦,自植朋党,不问士庶所以伏阙者何心,所言于天子者何事,中外愤骇,里巷萧然,黉舍一空。
臣始闻之而惊,中闻之而疑,卒闻之而解。
以为布衣书生以忠义被戮,得与龙逢、比干并名书史,乃万世之荣。
然天子聪明仁圣,今日之事当自有以辩之,必不惑于佞也。
其后学官黄哲等待罪,陛下亲降圣旨:「朝廷方开言路,通达下情。
士人伏阙上书,乃是忠义所激。
尔等何为待罪?
宜速安职,晓谕诸生」。
太学之士仰观圣训,感激流涕,如蒙异恩,以谓陛下好贤乐善之诚如此,自今以往,天下忠言谠论日闻于九重,必不至钳口结舌如前日也。
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称诵未已,诏墨未乾,陛下复降御宝,以诸生伏阙系赦前已放罪,更不根治。
今后如或不改,复出鼓唱,乱朝廷纪纲,当议极刑。
又观殿前司晓示备载御宝,以士庶有以伏阙上书为名者,意在作乱,今后如更似此之人,仰三衙收捉,并从军法,令王宗濋斩讫闻奏。
臣虽至愚,心知前日奸邪之人重以变乱之说惑陛下者,是致陛下德音终始反覆之如是也。
臣观秦始皇雄才大略,英睿之主也。
一用赵高、李斯,遂以为上古不足学,三代不足法,尽取上古之书而焚之。
当时天下之士有复于古者,皆以为妖言,使御史按问其罪,群聚而坑之四百六十馀人。
是时忠臣义士避坑戮之祸,遁逃窜伏,甘心于陇亩之閒,不敢以儒自名。
其谋实出于斯、高,始皇信之而不悟也。
天下士既已尽去,始皇于是内修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仙,巡游不息,恣所欲为而无敢有言其非。
陵夷至于二世不改,始皇之业以至大乱。
辍耕陇上之徒奋臂一呼,天下响应,祸在焚书坑儒而已。
今奸邪之人欲罪伏阙之士,而陛下得此名于后世。
臣所以扪心痛哭,思欲犯颜逆鳞以自蹈于鼎镬也。
夫人主所示天下者,赏罚也。
某人当诛,必明其可诛之罪。
功罪不明而妄兴赏罚,使天下归怨,则谓之暴君可也。
陛下如以前日之事为可赦,不识诸生以何罪而得陛下之赦乎?
以后日之犯为可诛,不识诸生以何罪而得陛下之诛乎?
且既名之为忠义,则不当罪之于刑法。
既置之于刑法,则不当名之以忠义
二者不可两立也。
陛下前诏既以士人为忠义,则后日以犯诏而诛者乃以忠义就刑也。
为忠义者既不保其首领,使不忠不义者陛下将何法以加之乎?
虽然,作福作威,人君之大柄,则杀士之名,臣为陛下过有所惜者,万世之后,恐陛下有杀士之名。
臣恐自此天下四海忠义之士望风股慄,且耕且钓,不肯为陛下用也。
臣又闻陛下虚怀侧席,登用儒臣,擢徐处仁、唐恪等于閒散之地而置之辅佐,至于范宗尹、朱梦说、刘宁止之徒尽蒙号召,将以大用。
是陛下欲尽求天下忠义之士也。
忠义之士闻诏未起,陛下罪言之名已闻于天下,彼数人者敢自信于陛下乎?
太上皇帝在位二十六年,其间奸臣沮抑,忠义之士以言获罪致斥逐者固多矣。
然未有如今日之诏,欲置敢言之士于极刑也,而陛下独何忍为之乎?
臣闻自古贤人君子未尝不欲其君用者,惟其待之不以礼,遇之不以诚,是以怀铅抱椠,自甘于海滨岩穴而不出也。
人君惟尽礼而致之,屈体以下之,虚心以访之,克己以从之,犹惧其不至,况示以刑威,欲致忠贤之士,不亦难哉?
燕昭黄金台郭隗,而四方之士莫不奔燕。
齐小白礼九九之术,而四方之士莫不奔齐。
彼区区霸者之材,非有五帝三王之道德也,徒以礼贤下士,故天下之士乐为之用。
臣愿陛下念臣之心,察臣之言,特降圣旨,追改前诏,优加褒拂,使天下之士不至于解体,则陛下可以得四海之心,建长久之策,而享万世无疆之休矣。
臣又观前日宰相吴敏有为李邦彦辩奸慝暴白功状,大书文榜,揭之通衢。
行道之人莫不嗤笑。
臣闻邦彦自布衣时不敦士检,放僻邪侈,无所不为。
挟倡优于酒肆,逞颜色于庭闱,其淫言媟语往往流传人閒,有不可闻者。
其后一时遭遇,旋致显位,而阿谀顺旨,偷合苟容,坐视奸邪之臣开边致衅,曾无一言规救人主。
此乃持禄养交、冒利忘耻之徒耳。
方且以功状揭之市朝,欺罔文法,愚弄天下未有若此。
吁,可怪也!
宰相天下之属望,任相不贤则天下之人得以议者。
杨绾为相,崔宽为之毁第观,黎干为之减驺从,郭子仪为之彻声乐,当时公卿大臣犹畏惮之如此。
邦彦身为宰相,而百姓遮道僈骂,甚于奴隶,疾走省闼,掩关自遁,其为辱亦甚矣。
臣闻司马光为相,天下儿童走隶亦皆称颂。
使邦彦而果贤也,则天下之人当自知之,当自服之,何必因言而后明哉?
就使如敏之言,以为邦彦畏慎太过,缓于事机,则邦彦亦不过苏味道、卢怀慎之徒耳。
以辅庸主且犹不可,况可以辅佐陛下成中兴之治乎?
臣闻太学之论,蔡京父子上客密交,奔走京门寖有年矣。
邦彦如左右手也。
今所以曲为邦彦强辩者,正欲植党自固。
邦彦去,则不能以孤立。
敏之心,本非为朝廷论宰相,实为身谋耳。
向使陛下不能独断而信敏之言,复用邦彦,则奸臣侵渍,事必有大于此者,诚可为寒心也。
臣观汉之元帝恭谨节俭,当时号为贤者之君,而谗佞愚弄,优柔不断,故孝宣之业少衰而后世贬之。
盖人君之患莫大于斯二者。
愿陛下乾纲大决,天下之事断自宸衷,勿夺于谗佞,勿溺于优柔,则万世之后皆知陛下为贤君矣,岂特生灵社稷之幸哉!
臣为此言,臣之友生有为臣言曰:「子堂上有二亲,家唯四壁,齑盐大学,苟为升斗之禄将以养亲。
而为狂直之言,上以谏天子,下以忤宰相,吾谓子无死所矣」。
臣应之曰:「不然,昔阳城国子司业,召诸生诲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
仆生平所志在为忠与孝。
而忠孝不能两立,苟全一节,虽死无憾。
天子仁圣如此,而奸邪之人渐以浸渍,使后世得以轻訾吾君。
今不言,将何以戴天而履地乎?
虽以此受戮,不犹愈于今之生乎」?
是以不避斧钺,直书其事,上干天听。
虽蒙诛戮,万死无悔。
冒渎天威,臣不胜惶恐战慄之至。
灵应庙碑记 南宋 · 沈长卿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七
锦山之南有庙,岿然峙其趾,制度丹雘甚古,榜曰「三王」。
图记不载,采父老言:「三王姓陈、许、莘氏,庙故址在山北,有灵乌衔鼓至今庙基,遂徙焉。
王昔慕道,集邻境神,礼唐觉闻禅师听讲梵书,故今庙坐之旁诸神环列,有僧居其中」。
皆迂怪不足信。
庭有断碑,字漫灭不可读。
仅可辨者数语,曰:「三王不嗜血食」。
又曰:「按诸往古,立仅千载」。
则神之庙食远矣。
长卿自为儿时,见父老奔走奉祠无虚日,水旱疠疫有祷必应。
建炎四年冬,虏师渡江,所至屠戮。
游骑距庙才八里,居人震恐,聚祷于王。
贼无故自遁。
会有传者云:「贼见旗帜亘数里,谓有大军,故去」。
人以为王威灵潜却之也。
绍兴初工部侍郎李公谊避地来居,坎𡒄未偶。
一日祷于王,获吉卜。
不二年,果登近从。
公既信其灵,因里人徐先、倪豫有请,白于朝,丐庙额,许之。
九年三月赐名灵应
制下,环境忭跃,益大其庙,作三门,易新榜,大合乐以落之,用侈上赐。
明年,又作东西两庑,规制一新。
庙临长溪,众流趋汇,远峰环列,眺览奇旷。
先是,有术者言,后数年当益兴。
已而果然。
以王之灵而依据兹地,其焕发弥远亦宜哉!
父老愿有记,长卿世蒙王休,所不敢辞,乃记其事并作迎享送神诗镵之石。
其辞曰:
神之居兮阻幽,依水涯兮山陬。
祐我民兮自古,世既远兮弥脩。
神之游兮容曳,载阑旗兮桂旆。
倏周流兮靡息,去螟蝗兮驱疾。
疠神之归兮光陆,离霈灵泽兮淋漓。
配此山兮不朽,俾民兮深思。
山有兮水有芰,洁樽罍兮荐芳旨。
奏箫鼓兮铿鍧,春与秋兮馈祀。
我民奉祀兮无敢不虔,神之庇我兮其有不然。
诏子孙兮无怠,弥亿万兮斯年。
绍兴十六年二月二日前进士左承直郎、权通判常州军州、主管学事管劝农事、借绯鱼袋里人沈长卿撰。
按:《东林山志》卷八,嘉庆十八年刻本。又见同治《湖州府志》卷五○。
怀沈文伯 宋 · 仲并
七言律诗 押真韵
春服初成属暮春,舞雩那似霅溪滨。
绕溪箫鼓谁家子,并塞风烟吾故人。
好去定无为客恨,临分犹复念予贫。
驱车跃马平安否,雁断无因消息真。
过东林吊沈文伯一首 南宋 · 王阮
五言律诗 押尤韵
苕霅虽幽事,燕云亦壮游。
宁虞就日馆,不返度淮舟。
死节千年在,私家万事休。
重来联句地,清泪接溪流。
临江仙 其六 中秋沈文伯 宋 · 蔡伸
 押麻韵
记得南楼三五夜,曾听凤管昭华
樽前此际重兴嗟。
素娥端有恨,烟霭等闲遮。

珍重主人留客意,厌厌缓引流霞。
夜闲银汉淡天涯。
亭亭丹桂现,耿耿玉绳斜。
芮氏家藏集序1202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平园续稿》卷一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夫子曰:「有德必有言」。
谓其和顺积中,英华发外也。
今于吴兴芮公见之。
公讳烨,字仲蒙一字国器,孝弟忠信,博习修洁。
登第后每有慷慨忧时之志,乡里前辈刘一止、沈玠诸贤皆敬爱之。
绍兴末高宗将内禅,殿中侍御史蜀名士张震以名闻,高宗曰:「是能古文者」。
即日擢监察御史
已而出入中外,为孝宗深知,许以侍从
两朝眷遇盖如此。
不幸自司成移疾而终,年才五十八。
予在从班,与六曹长贰、给舍相与悼叹,共为奏云:「伏见故国子祭酒芮烨德配前修,文高当世。
恂恂自守,未尝与物竞。
及当官而行,则秉谊持正,有不可夺之志。
故相秦桧时,乡人沈长卿作《牡丹诗》,有讦以为谤讪者,引为證,廷尉捕治,力辨其非。
长卿不任笞掠,亲书诬伏。
狱吏以示曰:『长卿诬伏则可,岂敢诬證』?
吏别摘仁和时所作诗,有『今作红尘奔走人』之句,坐以怨望及应言上不言上,远窜武冈,略不自明
道宏开,收寘台省
已而出使广东,节操弥励,凡旧例供馈积至数千缗,潜输公帑。
归过曲江,班犒郡县吏乏月给者。
和不违众,清不近名,不流不倚,大率类此。
陛下自司业升之祭酒,知其经明行修,刚柔兼济,谕宰臣云:『侍从阙,亟用之』。
请祠,优进右文殿修撰
两学生员祖道千计,观者太息。
初除司业乾道五年八月,家居一昔可至。
是时官已员郎,供职满岁,则六年冬祀,法当任子,逡巡踰时乃起,遇郊不及者两旬。
又按祭酒四品,序位太常宗正秘书少列之上。
疾未革,少留累日必迁,不然休致遗奏亦官二子。
前缓于来,后果于去,为子孙计者肯如是乎?
愿录众美,还其恩数,使天下知圣朝尊贤励俗,不间存亡。
书之史册,足劝廉逊,非创与也」?
众皆称善,惟公同年生给事中者难之。
众欲自上奏,或曰:「银台异论,如格诏何」?
众惘然而止。
其后上念公不已,用其弟煇为八座,公之诸子遂有入官者,此非天乎?
始予为学官馆职史官御史,皆未暖席,公辄继至。
正字也,公有吕虔赠刀之梦。
暨闻公讣,予复梦作文祭公,觉而记其四句,曲尽公德,云「君子所恃,而亦不比;
小人所畏,而亦不忌」,此亦神交也。
今公子邵武太守立言、上高宰及等裒公《易传》一卷,诗四卷,奏议二卷,表、启、书、劄、论、策、记、序、杂著、长短句共七卷,属予为序。
惟公博通诸经,尤长于《易》。
《坎》之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
人多以治己、治人为说。
公独曰:「《坎》惟素习,则在险不失其常;
险至方习,亦复何及?
初九独云习坎,他爻曰坎而已。
虽然,习当出险,乃复入于坎窞者,为阴柔少才设也」。
其论《离》卦九三曰:「日中必昃,人生必死。
当如曾参易箦,子路结缨,怡然死生之际。
嗟则惑,惑则凶矣」。
即二者考公平生,所谓「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欤!
至于他文正大而辞达,诗篇醇粹而味永,皆有德之言也。
予故首陈两朝圣鉴,次列侍臣公论,然后记予与公亲厚本末,如元城刘忠定公丞相忠肃公集,过于详云。
嘉泰三年正月
胜果寺沈文伯之招 明 · 史鉴
七言律诗 押青韵 出处:西村集卷三
天地茫茫几废兴,中峰依旧有岩亭。
江流到海逢潮转,山势如城绕寺青。
仙洞隔花春寂寂,野云将雨树冥冥。
幽禽似惜韶光暮,频唤提壶笑客醒。
改月帖 宋 · 潘良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八、《宝真斋法书赞》卷二五
良贵叩头上启:改月,伏惟尊候万福,引向引向。
良贵即今过南山,作少缘事,中秋后方归。
恐左右旦夕须差考校,无由候别,不胜悚仰,谨布此区区。
秋暑方炽,千万珍爱,不次。
良贵叩头上启文伯教授学士贤友侍史。
初三日
审斋 宋 · 潘良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永乐大典》卷二五三五
沈文伯,特立独行之士也,好善如饥渴,疾恶如仇雠,赴人之急如救焚拯溺。
志刚气劲,不为世俗屈折。
掌教于婺,日与诸生讲明道艺,论说古今,亹亹不倦。
暇日辟斋自适,求名于予,予以「审」名之。
文伯曰:「愿闻其义」。
予曰:「道之不明也,贤者过之。
公贤矣,或惧其过,使凡有为而加审焉,古人不难及,过非所病也」。
文伯曰「唯」。
乃作《审斋铭》。
昧而思智,钝而思利。
虽单厥心,卒莫能至。
明而思疑,敏而思迟。
匪曰不能,是诚不为。
审之为言,资明济敏。
子克行之,是谓平准
中而大匠取法焉,人其有不允乎!
郑仲熊绍兴二十五年六月 宋 · 董德元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六八、《续资治通鉴》卷一三○
仲熊素行贪秽,众所共闻。
旧在李光门下,赃污狼藉。
密令侄时中与背驰之党,日夕相通,招权纳货,几无虚日。
近者沈长卿以谤讪被乡人讼送棘寺,而陈祖安最为长卿密交,仲熊令时中营祖安,故语言文字,州县并为隐匿,及至棘寺,得以脱免。
沈长卿秘书省正字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六、《斐然集》卷一三
仲尼无所不学,而于疑则阙焉,其不疑者,尤慎言之。
故除黜《丘》《索》,考正《颂》《雅》,而于鲁史则有损而不能益也。
而后之人以私意更易古书者多矣,岂圣人之训哉!
以尔学识明审,趋操端亮,书林订正之职,宜以命汝。
古之人正心以正身,正己以正物。
汝服膺此道,以懋远业,则于鱼鲁之辨,又何难哉!
子产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四、《斐然集》卷二四
国侨字子产,郑之公族子国之子也。
达治知变,正而有谋。
鲁襄公之八年,子国侵蔡,获司马燮,人皆喜,惟子产不顺,曰:「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
楚人来讨,能勿从乎?
从之,晋师必至。
晋楚伐郑,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
子国怒曰:「尔何知,国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将为戮矣」。
郑伯献捷于晋。
其年冬楚公子贞帅师伐郑,讨侵蔡也。
子驷曰:「民急矣,姑从楚以纾我民」。
乃及楚平。
使行人告于晋,晋人对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
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谁敢违君」?
明年,晋帅诸侯军于城下,人恐,乃行成。
楚子闻郑与诸侯同盟于戏也,复伐
人患晋楚之故,谋使晋师致死于己,乃侵宋以怒之。
明年,晋会十一国之师观兵于郑东南门之外,三驾而楚不能与争,然后纳斥𭏒,禁侵掠,盟于萧鱼。
盖五年而郑国得宁,卒如子产之说焉。
初,子驷当国,子国为司马。
驷与尉止有争,及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皆丧田,故五族聚群不逞之徒以作乱,攻执政于西宫,杀子驷及子国。
司徒子孔知之,得不死。
子驷之子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丧。
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群司,闭府库,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杀尉止盗,众乃奔。
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
子产请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
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安国,危之道也。
不如焚书以安众
子得所欲,欲为政也,众亦得安,夫岂不可?
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
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
子孔之为政也专,国人乃讨西宫之难尉止作难,子孔知而不言。),杀子孔,而立子产为卿。
襄公二十有二年,晋人徵朝于郑,少正子产对曰:「在昔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
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
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
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
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
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何敢差池?
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重之以宗器,以受齐盟,遂帅群臣随于执事以会岁终。
贰于楚者子侯石盂,归而讨之湨梁之明年
子蟜老矣,公孙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燔焉。
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听事期
不朝之间,无岁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
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廷,何辱命焉?
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其无乃不堪任命,而剪为仇雠,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
委诸执事执事实重图之」。
晋人惮其辞,自是免于大国之讨。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人病之,子产寓书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也惑之。
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
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
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
令名,德之舆也;
德,国家之基也。
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
有德则乐,乐则能久。
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
『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
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
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宣子悦,乃轻币。
初,陈侯会楚子伐,当陈隧者,井堙木刊,人怨之。
襄公之二十五年子展子产帅车七百乘伐陈,宵入陈城陈侯奔于墓。
子展命师无入公宫,与子产亲御诸门,数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马致节,司空致地,乃还。
使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器用与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
桓公五父之乱,先君庄公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庄宣,皆我之自立;
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
今陈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凭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是以有往年之告。
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
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不竞,而耻大姬
天诱其衷,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首于我,用敢献功」。
晋人曰:「何故侵小」?
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
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之地一同。
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
若无侵小,何以至焉」?
晋人曰:「何故戎服」?
对曰:「我先君武、庄为平、桓卿士。
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受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
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
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
乃受之。
仲尼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
不言,谁知其志?
言之无文,行之不远。
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郑伯赏入陈之功,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
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
子产辞邑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
臣之位在四(上子展,次子西,次伯有,次子产。),且子展之功,臣不敢及赏礼,请辞邑」。
公固与之,乃受三邑。
公孙挥曰:「子产将知政矣。
让不失礼」。
楚子及秦侵郑,楚人获郑大夫皇颉以献于秦,人取货于印氏,子太叔令正以请之,子产曰:「不获。
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为国。
秦不其然。
若曰拜君之勤,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从」?
遂行。
秦人不予,更币,从子产而后获皇颉。
许灵公如楚,请伐郑,师未兴而卒于楚。
楚子曰:「不伐郑,何以求诸侯」?
楚师起,人将禦之,子产曰:「晋楚将平,诸侯将和,楚王是故昧于一来,不如使逞而归,乃易成也。
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
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国家之利也,若何从之」?
子展悦,不禦寇。
楚人入南里,堕其,涉于汜而归。
明年,宋向戍请于晋楚,欲弭诸侯之兵,果盟于宋。
自是晋楚之从交相见也。
蔡侯自晋归,过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
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廷劳于东门之外,而傲吾曰:『犹将更之』。
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
君小国事大国,而傲惰以为己心,将得死乎?
若不免,必由其子。
其为君也,淫而不父。
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
未几,蔡世子果弑其君固。
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而不坛,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未尝不为坛。
自是至今,亦皆循之。
今子草舍,无乃不可乎」?
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小适大则苟舍而已,焉用坛?
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舍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教其不及。
小国不困,怀服如归,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
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请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职贡,从其时命。
不然,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
皆小国之祸也,焉用作坛以昭其祸」?
延陵季子聘于上国,至齐说晏平仲,至卫说蘧伯玉,至晋说叔向,适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纻衣焉,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作矣,政必及子。
子为政,慎之以礼。
不然,郑国将败」。
初,伯有知政,使子皙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
伯有曰:「尔世行也」。
将强使之,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
怒而将伐伯有,诸大夫和之。
裨谌曰:「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
然明曰:「政将焉往」?
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
子产举不躐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
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
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
未几,子产相郑伯以如晋,叔向问郑之政焉,对曰:「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
驷良方争(驷子皙良伯有。),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见乃可知也」。
叔向曰:「不既和矣乎」?
对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
虽其和,犹相积恶也,恶至无日矣」。
伯有耆酒,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达旦,朝者皆自朝布路而罢。
又将使子皙如楚,子皙以驷氏之甲伐之,伯有奔许。
大夫聚谋,子皮曰:「仲虺之志云『取乱侮亡,推亡固存』,国之利也。
罕、驷、丰同生罕子皮,驷子皙,丰公孙段,本同母兄弟。)伯有汰侈,故不免」。
人谓子产就直助强,子产曰:「岂为我徒,国之祸难,谁知所敝。
或主强直,难乃不生,姑成吾所」。
因敛伯有氏之死者,不及谋而遂行,子皮止之,众曰:「人不我顺,何止焉」?
子皮曰:「夫子礼于死者,况生者乎」?
遂自止之。
子产乃入,郑伯及其大夫国人盟。
伯有闻郑人之盟己也怒,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也喜,遂自墓门之渎入。
驷带率国人伐之,皆召子产子产曰:「兄弟而及此,吾从天所与」。
伯有死于羊肆子产枕之股而哭,敛而殡之,伯有之臣在市侧者,既而葬诸斗城。
驷氏欲攻子产子皮怒曰:「礼,国之干也。
杀有礼,祸莫大焉」。
乃止。
于是子皮上卿,而授子产以政。
辞曰:「国小而偪,族大宠多,不可为也」。
子皮曰:「虎帅以听,谁敢犯子?
子善相之。
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
子产为政,有事伯石伯石公孙段;有事,欲使之。),赂与之邑,子太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
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
何爱于邑
邑将焉往」?
子太叔曰:「若四国何」?
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
郑书有之曰『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耳」。
伯有既死,使太史伯石为卿,辞,太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策,入拜。
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
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
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
子张(丰卷。),退而徵役(欲攻子产。)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丰卷出奔,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
及其入焉,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
我有田畴,子产殖之。
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郑伯如晋,晋侯鲁襄公之丧,故未之见也。
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
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
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
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
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供命?
寡君使丐请命」。
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
执事之不閒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
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
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
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
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
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
公不留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谓寇盗,而亦不患燥湿。
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踰越,盗贼公行而夭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
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
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
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
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
敢惮勤劳」?
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
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
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
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
是岁,北宫文子卫襄公如楚,过郑,印段廷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
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子太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
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
濯以救热,何患之有」?
子产从政也,择能而使之。
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贤否,而又善为辞令。
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
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
事成,乃授子太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
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
子产曰:「何为?
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
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
吾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
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
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
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
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
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
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
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
子产曰:「不可。
人之爱人,求利之也。
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
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
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将压焉,敢不尽言?
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
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
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
若果行此,必有所害。
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压覆是惧,何暇思获」?
子皮曰:「善哉,不敏。
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
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
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吾远而慢之。
微子之言,吾不知也。
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
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
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
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
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
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
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鲁昭公之元年楚公子围聘于,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
将入馆,楚怀诈,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既聘,将以兵众逆,子产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
令尹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
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
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
大夫图之」。
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
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
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
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
伍举知其有备,乃请垂櫜而入。
居无何,令尹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栎郏,人惧,子产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
祸不及郑,何患焉」?
已而围果弑楚子,杀伯州犁,而黑肱出,乃自立为君。
于是游吉如楚,归语子产曰:「具行器矣。
楚王汰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
子产曰:「不数岁未能也」。
后四年,始会诸侯于申。
子产聘于晋,叔向问焉,曰:「寡君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知之,敢问此何神也」?
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
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
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故参为晋星。
然则实沈参神也。
金天氏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
帝用嘉之,封诸汾州,沈、姒、蓐、黄,实守其祀。
今晋主汾而灭之,然则台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
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
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
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
闻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
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
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
又闻内官不及同姓,故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
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乎」?
晋侯闻其言曰:「博物君子也」。
而厚为之礼。
叔向出,行人子羽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晰,对曰:「其与几何?
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
初,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
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
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
子晰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
女自房观之曰:「子晰美矣,抑子南夫也。
夫夫妇妇,所谓顺也」。
适子南氏,子晰怒,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
子南执戈击之,及冲,子晰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
大夫皆谋之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先聘子南直也,用戈子晰直也,子产未能讨,故钧其事而罪。)」。
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
五者所以为国也。
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
奸国之纪,不听政也。
子晰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
幼而不忌,不事长也。
兵其从兄,不养亲也。
君曰余不忍女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
无重而罪」。
遂放游楚于吴,将行,子产咨于太叔,太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
彼国政也,非私难也。
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
周公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
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
郑为游楚乱,故六卿私盟于薰隧,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太史书其名,且曰七子。
子产弗讨。
未几,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
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
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
专伐伯有,而罪一也。
昆弟争室,而罪二也。
薰隧之盟,女矫君位,而罪三也。
死罪三,何以堪之?
不速死,大刑将至」。
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
子产曰:「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
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
请以印为褚师(市官。)子产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
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
不速死,司寇将至」。
乃缢而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
子产相郑伯如,楚子享之,赋《吉日》。
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因使椒举如晋求诸侯,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
对曰:「晋君少安,不在诸侯。
大夫多求,莫匡其君」。
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
王曰:「诸侯其来乎」?
对曰:「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
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
曹畏宋,邾畏鲁,鲁、卫偪于齐而亲于晋,惟是不来。
其馀君之所及也」。
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
对曰:「求逞于人,不可;
与人同欲,尽济」。
明年夏,诸侯如,曹、邾辞以难,鲁辞以时祭,卫侯辞以疾,椒举言于楚子曰:「诸侯无归,礼以为归。
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
宋向戍、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
楚子乃问礼于左师及子产
左师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伯子男会公之礼六。
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
楚子示诸侯侈,椒举谏不听,子产见左师曰:「吾不患矣。
汰而愎谏,不过十年」。
左师曰:「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
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己为虿尾,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
子宽以告,子产曰:「何害。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故能有济。
民不可逞,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人言』?
吾不迁矣」。
子宽曰:「君子作法于凉,其敝犹贪,作法于贪,敝将若何
政不率法而制于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人铸刑书,叔向诒书子产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
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
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之有争心,以徵于书,而徼倖以成之,弗可为矣。
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
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
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如是何辟之有?
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徵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
子产复书曰:「若吾子之言,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
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子产聘于晋,晋侯有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
并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
对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
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
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乎」?
韩子祀夏郊,晋侯有间,赐子产之方鼎二。
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
则皆走,不知所往。
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予将杀带也。
明年壬寅,予又将杀段也」。
期至而驷带、公孙段卒,国人愈惧。
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泄,子孔子;止,伯有子。)
子太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
吾为之归也」。
太叔曰:「公孙泄何为」?
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
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
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
子产曰:「能。
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
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
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凭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
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
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子产丰施归州田于韩宣子曰:「日君以公孙段为能任其事,而赐之州田(初,相郑伯如晋,礼无违者,晋侯赐之田。之子。),今无禄早世,不获久享,君德其子弗敢有。
不敢以闻于君,私致诸子」。
宣子辞,子产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
将惧不能任其先人之禄,其况能任大国之赐?
纵吾子为政而可,后之人若属有疆埸之言,敝邑获戾而丰氏受其大讨。
吾子取州,是免敝邑于戾,而建置丰氏也,敢以为请」。
宣子乃受之。
郑罕朔奔晋,韩宣子问其位于子产子产曰:「君之羁臣,苟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择?
卿违从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
朔于敝邑,亚大夫也,其官马师也。
获戾而逃,惟执政所寘之,得免其死,为惠大矣,又敢求位」?
宣子子产之敏也,使从嬖大夫
晋平公卒,诸侯如晋送葬,郑子皮将以币行,子产曰:「丧焉用币?
用币必百两,百两必千人,千人至将不行,不行必尽用之。
几千人而国不亡」?
子皮固请以行。
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孙昭子曰:「非礼也」。
弗听。
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服见则是重受吊也。
大夫将若之何」?
皆无辞以见。
子皮尽用其币,归谓子羽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
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
《书》曰『欲败度,纵败礼』,我之谓矣。
夫子知度与礼矣,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
初,子产如陈涖盟,归告大夫曰:「陈亡国也,不可与也。
禾粟,缮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太子卑,大夫敖,政多门,以介于大国,能无亡乎?
不过十年矣」。
后十年果为楚所灭。
楚子诱蔡般杀之于申,遂围蔡。
晋荀吴韩宣子曰:「前日不能救陈,今又不能救蔡,为盟主而不恤亡国,将焉用之」?
遂告诸侯会于厥憖,子皮将行,子产曰:「行不远不能救蔡也。
蔡小而不顺,楚大而不德,天将弃蔡以壅楚,盈而罚之,蔡必亡矣。
且丧君而能守者鲜矣,三年楚其有咎乎?
美恶周必复,楚恶周矣」。
已而晋人请蔡于楚,果弗许,而诸侯归。
于是郑简公卒,将为葬,除及游氏之庙,将毁焉。
子太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而无庸毁,曰:「子产过女而问,何故不毁?
乃曰不忍庙也,诺,将毁矣」。
既如是,子产乃使辟之司墓之室。
有当道者毁之,则朝而塴,弗毁则日中而塴。
子太叔请毁之曰:「无若诸侯之宾何」?
子产曰:「诸侯之宾能来会吾丧,岂惮日中,无损于宾而民不害,何故不为」?
遂不毁,日中而葬。
君子谓子产于是乎知礼。
礼无毁,人以自成也。
晋侯成虒祁之宫,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
乃并徵会,以甲车四千乘合诸侯于平丘,子产、子太叔相郑定公会,子产幄幕张行子太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损焉,及会亦如之。
晋人令诸侯甲戌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
子产外仆速张于除,太叔正之,使待明日。
及夕,子产闻其未张也,使速往,乃无所张矣。
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
卑而贡重者,甸服也。
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
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
诸侯修盟,存小国也。
献无极,亡可待也。
存亡之制,将在今矣」。
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
既盟,子太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
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
不竞亦陵,何国之为」?
仲尼子产于是足以为国基矣。
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君子之求乐者也。
夫合诸侯,艺贡事,礼也。
子产归未至,闻子皮卒,哭且曰:「吾已无为为善矣。
惟夫子知我」。
初,子皮如齐,晏子骤见之,陈桓子问其故,对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
晋韩起聘于郑,郑伯享之,子产戒曰:「苟有位于朝,无有不供恪」。
孔张后至,立于客间,执政禦之,适客后,又禦之,适县间,客从而笑之。
事毕,富子谏曰:「夫大国之人,不可不慎也。
几为之笑而不陵我,吾皆有礼。
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
孔张失位,吾子之耻也」。
子产怒曰:「发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颇类,狱之放纷,会朝之不敬,使令之不听,取陵于大国,罢民而无功,罪及而弗知,之耻也。
孔张,君之昆孙,子孔之后也,执政之嗣也。
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诸侯,国人所尊,诸侯所知。
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禄于国,有赋于军,丧祭有职,受脤归脤,其祭在庙,已有著位数世,世守其业,而忘其所,焉得耻之?
辟邪之人,而皆及执政,是先王无刑罚也,子宁以他规我」?
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守器也,寡君不知」。
子太叔子羽子产曰:「韩子亦无几求,晋国亦未可以贰。
晋国、韩子不可偷也。
若属有谗人交斗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
吾子何爱于一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
盍求而与之」?
子产曰:「吾非偷晋而有贰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
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
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
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
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
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
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
出一玉以二罪,吾又失位,贪,将焉用之?
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
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
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
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
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丐夺
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
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
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强夺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
君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
若大国令而供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
若献玉不知所,敢私布之」。
韩子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
将行,私觐于子产,以玉与马,曰:「子命舍夫玉,是赐我玉而免我死也。
敢不藉手以拜」?
有星孛于大辰,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瓒,郑必不火」。
子产弗与。
明年夏,宋、卫、陈、郑皆火,裨灶曰:「不用我言,又将火」。
人请用之,子产不可,子太叔曰:「宝以保民也,若有火,国几亡,可以救亡,子何爱焉」?
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所及也。
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
遂不与,亦不复火。
初,火作,子产辞晋公子公孙于东门,使司寇出新客,禁旧客勿出于宫。
使子宽子上巡群屏摄,至于大宫。
使公孙登大龟,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告于先君。
使库人各儆其事。
成公司宫出旧宫人,寘诸火所不及,司马司寇列居火道,火所焮,城下之人伍列城。
明日,使野,司寇各保其徵,郊人助祝史,除于国北,禳火于玄冥回禄,祈于四鄘
书焚室而宽其征,与之材,三日哭,国不市,使行人告于诸侯。
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
踰月,子产大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灾,乃简兵大蒐。
将为蒐除。
子太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其庭小,过期三日,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曰:「子产过女,而命速除,乃毁于而向」。
子产朝过而怒之,除者南毁,子产止之曰:「毁于北方」。
初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太叔曰:「晋无乃讨乎」?
子产曰:「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
既,晋之边吏让郑曰:「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
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
执事𢵧然授兵登陴,将以谁罪」?
边人恐惧,不敢不告。
子产对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
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忧。
幸而不亡,犹可说也。
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也?
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二心」?
于是左尹王子胜言于楚子曰:「许于郑,仇敌也,而居楚地,以不礼于郑。
郑方睦,郑若伐许而晋助之,楚丧地矣。
郑方有令政,君其图之」。
楚子乃迁许于白羽。
驷偃卒。
初,娶于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子瑕子叔父。)子产憎其为人,且以为不顺,勿许亦勿止。
他日丝以告其舅,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乞,子瑕也。)
驷氏惧,乞欲逃,子产弗遣,请龟以卜,亦弗予。
大夫谋对,子产对客曰:「郑国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今又丧我先大夫偃。
其子幼弱,其二三父兄惧坠宗主,私族于谋而立长亲,寡君与其二三臣曰: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
谚曰:无过乱门。
民有兵乱,犹惮过之,而况敢知天之所乱?
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
平丘之会,君寻旧盟,曰『无或失职』。
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
辞客币而报其使,晋人不敢复言。
大水,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国人请为禜焉。
子产弗许,曰:「我斗,龙不我觌也。
龙斗,我何觌焉?
禳之则彼其室也,我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
乃止。
初,子产喜然明,问为政焉,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子产喜,以语子太叔,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
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
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则其过鲜矣」。
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
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
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
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疾数月而卒。
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
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
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
『毋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
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
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乞将陈祖安勒归建州本贯奏绍兴二十五年十月 南宋 · 张扶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六九
谨按右通直郎陈祖安,本李光庶婢之子,其天资凶险,实酷似之。
为朝廷擢用之时,祖安出入其门,助为傲虐。
近者以沈长卿谤讪,为乡人所讼,平日所与唱和,独祖安为多。
及赴逮棘寺,而郑仲熊叔侄力为营救,州县观望,悉为改易文字,遂致漏网。
祖安偃然自恣,益无忌惮,每对人必盛谈光之为人,叹惜嗟恨,谓不遇其时,功业弗遂。
一时无知群小为所簧鼓,往往靡然从之。
毗陵去行朝不远,而祖安负罪之人,乃敢遨游其间,朝夕窥伺。
虽朝廷未欲明正典刑,望将祖安勒归建州本贯,令官司常切觉察,月具存在申尚书省,庶不复为盛世患,实天下幸甚。
沈文伯 南宋 · 王质
 押词韵第四部
沈公顶踵皆诗书,如大国楚吞江湖。
平生琼瑰三万斛,化作木铁来侵肤。
霜台柏叶夜惊耳,大庾梅香春染裾。
世间万法等一观,宁知忧患非欢娱。
三贤堂一杯酒,风流未减承明庐。
两星荧煌耀南海化州老沈儋州苏。
知公久闲谈笑口,忍啄(秦本作喙)三尺不敢吁。
孟公故是大度士,岂受谫谫繁文拘。
一朝青天返白日,冰山转眼成空虚。
秋鹰下鞲马脱辔,逸气凛凛横天衢。
蛮烟不折壮士节,诗卷已作牛腰粗。
贝宫瑶胎贯月魄,仙掌露华沈玉壶。
酒酣妙语一咀嚼,舌根沆瀣如醍醐。
归来清梦渺江海,波涛一叶凌菰蒲
十年故纸倦翻覆,见此喜气生眉须。
何当杖履奉君子,看公快扫青松腴
沈长卿等诏绍兴元年二月九日丙子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五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二
中伤大臣,力肆诋毁,露章台省,摇动众情。
此而不惩,为患滋大。
西湖南宋乾隆庚子 清 · 弘历
 押纸韵 出处:御制诗四集卷七十一
内湖外湖活画披,南山北山明镜里。
开封失守迁以居,弃置中原如弗视。
长江为堑姑恃防,处堂燕雀聊堪比。
偏安民物值富饶,君臣胥忘卧薪矣。
朝歌夜弦诩升平,春游秋赏穷奢靡。
即令峰凹水之裔,往往行宫见遗址。
名园弗可屈指数,而胡秦贾亦效此。
湖山一时之幸耳,然其不幸应在是。
孝宗可谓尽奉养,何乃身逢不孝子。
秀王本生太漠然,矫枉濮王过正尔。
沈氏日旦有佳评,宁独责贤实至理。
按:沈长卿著沈氏日旦云宋孝宗之事高宗岁朝太上皇德寿宫时节从幸聚景园七十八十递加尊号服三年丧不变此特问视之常礼哀戚之恒情耳胡遂以孝谥耶至秀王孝宗本生父在御二十七年不一加尊号张夫人为本生母薨仅成服后苑何其薄也光宗之事孝宗并常礼恒情不存矣自绍熙三年间六朝重华宫而后寿皇疾不问大渐不赴成服不哭罗点引𥚑谏而留正肩舆遁去岂孝宗粉饰弥文之真诚以动厥子耶所论得情理之平非独责备贤者苛求于孝宗也因感西湖南宋时事并及之
议停废沈长卿等四人奏 宋 · 章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
臣窃闻临安府察推沈长卿等四人上书论时政利害,语侵宰相,引过辞位,不敢视事。
陛下体貌大臣,特降指挥停废四人,以全眷遇之礼,可谓厚矣。
然臣窃见陛下累年以来开广言路,容纳狂直,天下士庶自以遭遇圣明,愿效恳悃,杂然并进,虽有犯分失理之辞,终怀忧国爱君之意,率蒙优假,此盛德之事也。
今兹四人所陈,辄于政事之外别为侮诮之语,上渎帝聪,下骇众听,陛下卓然远见,虑伤国体,谓贷此四人则宰相不敢复安厥位,遂申典宪,有此指挥
臣采之众论,以陛下难伤大臣之意,欲使决留辅政,而正四人之罪,则可也;
宰相既感恩遇,许陛下以驱驰,而奉行诏旨,不贷四人之罪则不可也。
四人之罪不蒙贷舍,则是宰相无念愆自讼之怀,而致圣主有罪言拒谏之失,非所以昭大信于天下也。
《传》曰:「吾闻修德以消怨,未闻作威以防怨。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君人之尊犹不敢作威以防怨,况宰相乎?
伏愿下臣此章,以示大臣,庶几全听言之美,而君臣并受其福。
云台1135年7月1日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七、《苕溪集》卷二二、雍正《浙江通志》卷四二、同治《湖州府志》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
德清吴兴支邑,而山水明丽清远,为他邑冠。
南朝以来,曰沈氏者世有韪人,或以文雄一时。
士虽少,必秀于其额。
民贫而安,力于农桑种艺渔樵之业,斗讼简少。
岩居川观,吏或似隐,故仕于此者乐焉。
县治枕山,山岿然特高,为百里之镇。
问其名于长老,则无所根据,缙绅者不道。
旧有台,下直令舍,相距仅百尺,规制甚美。
竹清閟之音,妖冶之容,与他名木秀蘤,分列左右。
天欲雨,云气习习生于步武襟衱之间。
大夫次仲与二客燕其上,客咏韩吏部「释峤孤云纵」,以为台名。
次仲喜,以告余,见属为记。
次仲之临是邑也,阅五晦朔矣,旦朝坐堂上受诉谍,群吏立两庑,屏息侧睨。
次仲独即民听其事,究所以然,反复问诘,其情毕得。
文书虽多,必尽读乃止。
律身严,无毫发私,亦不受私吏。
退与寮佐休于台上,危坐剧谈,或随时觞豆,举酒相乐。
抑尝语人:「仕吾非所爱也,有不得志则弃去如传舍」。
人以其志笃而事勤,谓若将窘,而中实纵适。
然则客之名是台有当于主人之心者,岂以云之逸为可羡,固将仰之耶?
余邑寓而山栖者也,朝见云之出,暮见云之归,进退容与于太虚寥廓之中,千态万状,不自知其然。
其于出处,亦何心哉。
余观云于此山四年矣,余年有尽,而云之朝出暮返、变化容与之状,如余所见,不知何时而已。
以其无心,故能久也。
虽然次仲方仕,余方隐,迹若不同,而从容于事物之境,久而安,则或仕或隐,未始有异。
余燕坐内观,欲忘其心,如此云之出处,未能也。
次仲勉乎哉!
余既告焉,因为之书。
次仲名造,处之缙云人
二客,归安沈文伯名长卿福唐陈仲久名袒安
名台者文伯,题其榜者仲久,皆奇士也。
绍兴五年七月壬申,郡人刘某行简记。
其三 南宋 · 芮烨
 押元韵
汉社稷,变作莽乾坤(和沈长卿牡丹
按: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六二《荆湖北路·武冈军